姥 姥 过 年 “ 收 头 ” 忙

文/张光山（山东）

大年初一早晨，是集中给亲人长辈拜年的时间。按我们农村一带的习俗，磕头跪拜是拜年的头等大事。虽说如今正式磕头的人已经很少了，但在几十年村里还比较盛行的。

我的姥姥出生在旧年代，传统观念还是比较浓厚的，对于磕头拜年这样的事情相当重视。据母亲说，有一年大年初一，姥姥起床比较晚，父亲早早吃了饺子，就和其他同辈去转悠拜年了，竟然忘了给她老人家磕头。结果姥姥怪罪下来了，嘟嘟囔囔，连哭带吵，父亲怎么解释也不听，一家人过年都没好心情。从那以后，每年初一早晨，父亲第一个先给姥姥磕头拜年，而姥姥起床也比以前早多了。

大年初一早晨，天还没亮，姥姥就起来了。她穿上新衣服，洗脸梳头，先吃多半碗饺子，说明长一岁了。然后，姥姥在八仙桌上准备了茶水，摆了一盘盘香烟、瓜子、糖果，拄着拐棍，迈着小脚，在屋子里踱来踱去，开始等着“收头”。不一会儿，大门响了，说话声由远而近，姥姥听到之后，赶紧微笑着走出屋门迎接。这时候，一群老少晚辈们蜂拥而至，因为院子小，人头多，屋里屋外满是人。领头的是年长一些的人，他先向姥姥寒暄几句，比如问多大岁数了，身体怎么样，今早吃了多少饺子，等等。然后就一边称呼姥姥“大娘”或者“婶子”或者“奶奶”等，一边下身磕头。后面跟来的人也一起磕头，院子里跪倒一片。姥姥赶紧把领头人搀扶起来，嘴里说着“别磕了、别磕了……”他们才站起身，拍拍膝盖上的尘土。姥姥让他们喝水，吸烟，吃糖果，谁也不吃不喝不拿，说着客气话转身离去了。

到了晚年，姥姥八九十岁，岁数实在太大了，不能下地走动，就把小脚一盘，坐在炕头上“收头”。往往是男爷们走了以后，妇女们紧接着就来。她们也是由年长的嫂子领着，兄弟媳妇和晚辈们跟了一大群。一听到她们进了屋里，姥姥就要穿鞋下炕迎接。这时候领头人赶紧跑过来，按住鞋帮不让姥姥下炕。大家坐在炕沿上，围着姥姥，拉着手问这问那，说笑话，拉家常，屋内外充满了欢快的笑声。到了磕头的时候，姥姥还要下炕阻止，还没来得及伸手取鞋子，妇女们已经磕完头起身了，临走又是一阵客套话。

到了下午时间，姥姥依旧在屋里静静地坐着。有人纳闷儿，问她在干啥，她说：“还有几个头没有收呢！”原来，村里有几位和姥姥同辈的老姊妹，岁数也不小了，每年都要过来向这个“老嫂子”磕头拜年。每到这时候，姥姥坚决不让磕头，说：“你都这么大岁数了，腿脚又不灵便，就别磕了！”可对方不听，偏要慢慢蹲下身子，认认真真地磕一个，说：“一年磕一个，还能磕多少呢？”于是俩人接着长谈起来，一直到太阳落山。

如今，姥姥去世已经十年，过年时家里再也没人等着“收头”了。磕头拜年的人逐渐变少，家乡的年味儿也越来越淡了。可是每次去上坟，我总要在姥姥坟前磕个头，虽说明知道是封建陋习，可是我不能不这样做。因为我隐约感到，她老人家在另一个世界里还等着“收头”呢！

【姥 姥 过 年 “ 收 头 ” 忙】相关文章：

1.乔莉 ：又到清明·忆姥爷

2.黄文芳 | 姥姥的勾尖鞋

3.刘迎春 | 姥姥家的味道

4.张少永：姥姥带走了我的童年和美食

5.儿时糗事之（六）舅姥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