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老加重
原创 卜文哲
儿时,时常会做一个那时我很难理解的梦:穿越老家的时空距离,定格瞬间,逆转时光的轨迹,走遍四下无人的老街,穿过黑洞洞的沟沟垄垄,只为一次久违的相遇与邂逅……
这个梦里,我最不能忘怀的是那辆老加重。它载着我跨越了重重阻隔,缩短了思念的长线。直到现在忆起时,心里仍暖暖的。
老加重是我爷的骑行工具。那声蹬着踏板剐蹭护链板的哗啦哗啦声时常出现在我记忆的版图里。扬尘的土路上,清脆的响铃声响彻耳边,贯穿始终。
那时的我时常辗转于家和村上的学校之间。无论天阴下雨,还是酷暑严寒,爷爷总会骑着老加重来接我。
那时的老加重,是时兴货,是崭新的。
那时的我是快乐的,常常是坐到老加重的后衣架上。一双小手搂抱着爷爷粗壮的腰身,前后摇摆着双腿,不时发出阵阵的笑声,自然也带着无上的荣耀。
稍大时,便要学骑自行车。一提学自行车,我的脸上阴云连连。于瘦小的我来说,它是庞然大物,难以驾驭。要使老加重的轮子贴地转动起来,说来简单,只需把小腿从车梁下伸过去,待滑行一段距离后,另一只脚便搭上,以进行规律性的轮转。这中间,歪歪扭扭,摔摔绊绊,磕磕碰碰,是在所难免的。摔着摔着,不由地就心发怯了。
爷爷知我体弱,看到我红肿的膝盖,难过得很。实在不忍心,便给我买来一辆小型自行车。从始至终,他对我学骑自行车是很有信心的,一直鼓励着我。他初教我骑车时是手扶慢推着的。尽管如此我骑着却还是左摇右摆的,仿佛他一松手,我与脚下的土路有着碰撞竞力的倾倒趋势。他心疼我,便找来了一根绳子。另一头拴在我的小自行车车头上,而另一头绑在老加重的后衣架上,看似生硬的连接却饱含温情。这简单性的一拉一拖,实实在在地免了我不少皮肉之苦。
从那以后,基本上每天农忙后的下午,那条变也不变、窄窄宽宽的土路上便多了爷孙俩的身影。爷爷费力地向前蹬着老加重,伴着深深的呼吸声,护链板哗啦哗啦地响着,一声接着一声。我依旧调皮地前后划荡着双腿,不挨踏板丝毫。
“懒怂,你蹬么!”爷爷转过头来说。
不远处,是沟壑纵横的一张脸。
哈出去的气息也随着通红的脸庞升腾而起,熟悉又陌生。汗水肆无忌惮地浸流着,似大水漫灌一般,宣告着那方它的专属的领地。爷爷明显骑得慢了。
远处,是云霞连襟飘带舞的天幕。
晚霞拼尽全力地渲染造境,泼墨挥毫。太阳西斜,稍远的一方暮霭沉沉,吞吐着一个欲言还羞的夕阳,稍近的另一方月影依依,月亮跃跃欲试般竞相迭起,反射的光芒落在爷爷身上,我一下子注意到,爷爷的身形突然变得弱弱的,喘息声里带着一丝疲惫和憔悴。
爷爷仍旧骑着老加重,我收回遐飞的思绪,迈起双腿,不自觉地蹬了起来。一时间,我和踏板在进行着规律性的轮转,轻便得很,就像爷爷慢慢地松开了扶后衣架的那双大手,我独自蹬着它远了,远了。间歇处,仿佛轻歌从远处飘来,和谐悠扬,潜奏着微妙的音符。
关于老加重的记忆,是连接自行车的那根绳子束成双股的绳结,松松紧紧,不能退场;是岁月长河里深深的烙印,深深浅浅,难以忘怀;是那个落日余晖下深情的午后,远远近近,依稀可见……
老加重虽像它的名字一样,老了,慢慢地沉寂了,没了踪迹。而我还铭记着那个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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