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绘本大师,我们对话的是一位很特别的童书作家:安托瓦内特•波蒂斯。幼年时,她和好友约定每人出一本图画书;大学时,她却因为害怕写作而转向视觉艺术专业;成年后,她经历数年的美术设计生涯,终于回归图画书创作,却累遭拒绝,屡败屡战;终于在白发苍苍之时,她的书荣获桑达克金奖”,一举成名。
安托瓦内特·波蒂斯是纽约时报畅销书作家,代表作有《不是箱子!》《不是棍子!》《企鹅的故事》。她就读于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艺术学院,曾任迪士尼创意总监。目前,波蒂斯住在加利福尼亚南部。
这样坎坷的一位奶奶级”绘本大师,我们原本是怀着崇敬而惴惴的心情去见她的,可见过面后,我们才发现,波蒂斯是一位多么可爱而富有活力的奶奶。她用不断变换的声音给我们讲述《不是箱子》《不是棍子》的故事,一会儿变身机器人,一会儿变身骑士,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以下是我们翻译的采访稿,内容满满,包含着波蒂斯的创作历程和对儿童绘本的理解,让我们一起来看看吧!
采访来自onlypicturebooks (翻译整理:费费)
RVC: 你的写作兴趣最早是在什么时候萌发的?
波蒂斯:在我6年级的时候,我最要好的朋友和我就发誓,各自要写出画出一本书。5年后,她真的给我看到了她的书,是用铅笔在有格子的纸上创作的。
不过,我花的时间比较久,差点就没能实现。我花了30年!
RVC: 在这个过程中吗,你也去上了美术学校。
波蒂斯:没错。大一的时候上诗歌课,我对写作这件事有了恐惧,所以我改去读了视觉艺术,拿到了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美术学院的美术学士学位。我也是一位视频表演艺术家,后来我开始在商业领域谋职,靠做平面设计师谋生,而且一直保持创造力。多年后,我成了广告艺术总监,做电视广告和平面广告。
后来,我做了妈妈,在广告业做了很多自由职业的工作。
RVC: 你也找到了加入迪士尼的路。
波蒂斯:我给迪士尼的一位创意总监工作了3天。我热爱那些创意挑战。每天工作结束,我的团队总有很多极好的成绩,我总是笑得合不拢嘴。
在广告圈子里,酷”是大家追求的,但是在迪士尼,最常用的词语是可爱”。我彻底被可爱”清洗了,一头栽进儿童的创意世界。
RVC: 你怎么会舍得离开那么棒的工作,转身去创作童书了呢?
波蒂斯:哪怕是现在,我依然有这么一个秘密的部分藏在自己的百宝箱里——艺术家总是希望创作出自己的作品嘛。
从迪士尼自动离职是一个完美的开始。我感觉就像一只笼子里的鸟儿,门嘎吱一声,打开了。我可以飞了。我感觉自己在商业世界的打拼已经结束了,要走向人生真正的使命了。
现在,我又回到了家,可以思考自己要做什么样的作品。我考虑重新去做雕塑装置——我在艺术学校的时候做过,或者我是不是该做童书呢?我从小学的时候就知道我想做这件事。我自己在权衡,对于一个中年女性来说,哪一个更合适,这样的衡量帮助我决定要做绘本。
在加入迪士尼之前,我参加了奥蒂斯学院的课程,在那里我就写了一个绘本脚本,现在有时间可以自己插画了。自己写、自己画,一个完整的过程。
RVC: 从那之后顺利吗?
波蒂斯:我发出去的第一本书马上就被拒绝了。我修改了,又寄出去,继续被拒绝。
后来我得知芭芭拉·博特纳(我在1993年的一位写作老师,在我加入迪士尼之前)搬回到我们那个地方,成立了一个指导批评小组,于是我的写作组搬到了她那里。
我给她看了我被拒的脚本。是我自己很骄傲的故事。一个很妙的点子,很可爱,还聪明。
芭芭拉看了,漫不经心地扔到桌子上,说,不行,你得写些对你重要的东西。”她的理论是,我们每个人与作者这个身份相连,都会有一个特定的年龄。她希望我回到童年,回忆哪些事情是真正对我重要的。
我有点子。(我有很多点子——而且我经常列出很多清单。)
其中一个点子就是基于我在纸箱子里玩儿的记忆。我记得还是孩子时的我,当时得到很多快乐——用自己的想象在自娱自乐。我最开始在书里画的是一个孩子坐在箱子里的素描,又有透明的覆盖层来展示他们的想象。不过,根本不奏效——你会先看到覆盖层,再看到箱子。想象的部分必须排在第二位才对。所以,揭晓答案需要有翻页,我也因此感受到绘本中翻页的力量。当你和孩子大声朗读时,会感受到那种力量,他们不等你翻页,就会喊出下一页。那样就变成了一个猜猜游戏,或者借机炫耀知识了。
一旦我知道什么样的形式可行,文字部分就很容易了——72个单词跳了出来。当时真是幸运极了,整个的灵感一股脑儿就跳出来了,没有经历什么痛苦和苦恼。
如果所有的点子都能像这样展开,那就太棒了。不过,肯定不会那么幸运的。
RVC: 在自己创作绘本的过程中,你在商业世界的经验有哪些是对你最有帮助的?
波蒂斯:你得脸皮厚。你得知道点子不止一个。
我见过很多绘本课程,怎样才能有一件珍品——仿佛珍品就是你的一个点子。好像你永远不会想到另外一个好点子,你只能跟它死磕,培育好多年,哪怕根本就不顶用,或者根本就不会上市。
当一个点子行不通的时候,或者你已经被折腾得筋疲力竭的时候,你得及时放弃。人的一生中,好点子不会只有一个嘛。实际上,好点子是源源不断的。
在一本书中,你有一个主题,有想传达的想法,你是可以有策略的,而且会帮助很大。你不能同时将17个主题塞进一本32页的绘本。主要思想——不管它是什么——必须在一开始的时候就设立,等到结尾的时候会有成绩,更希望是通过惊喜又叫人满意的方式。
RVC: 你在最近的采访中说,想象力是所有孩子都有的超能力——也是可以自由锻炼的。我总忍不住想庆贺他们的想象力!”在你自己的绘本创作中,这样的念头起着什么作用呢?
波蒂斯:在我的作品中,想象力是我的一个大主题——总是不停出现。不过我可不想告诉孩子运用你的想象力啊!”我想展示给他们,给他们反馈,他们确实用上了自己的想象力。我可不愿意是通过一个成人的理解去和他们交流——我想让一切都是他们自发的。
孩子们不会四处跑着喊,我要开始想象了!”他们只会玩,他们自己编造创作。对于孩子们来说,想象和现实之间的那根线是很模糊的。他们可以在这两个世界中无缝切换。
RVC:既然你刚才谈到了玩这个因素,咱们聊聊你的插画吧。我发现,你喜欢不停地转变插画风格,每一本都不一样。那你是怎么能知道是否就适合目前的项目呢?
波蒂斯:我的整个职业生涯都是做艺术总监。我的工作就是想出点子,然后雇人将点子变成现实。在没有互联网之前,我们有很厚的参考书,上面会有好多很棒的插画师选辑。你得一页页浏览,找到适合的画家或者摄影师来匹配你的工作需求。现在我写脚本,自己琢磨,啊,我只能雇佣自己啊!那我从哪里找到厚厚的画册来参考选择呢?
我现在在插画的故事,我不会(也不能)在20年前就解决了。寻找我作为插画师的声音是一个持续的过程。我不再画粗粗黑黑的草图,却也打开了一个新的领域。我的工作状态越来越松弛,更多地让突发事件和自发的灵感参与到最终结果上。现在,我会花好多时间来尝试各种不同的工具和材料。近来我喜欢黑墨汁、时髦的大刷子。我做叶子印痕,用橡皮刻印章,我作画的桌子上落满了藤炭灰。我更多的是听从自己的直觉——欢迎更多的灵感。所以,我终于可以给自己写的第一个脚本画插画了。
这个成长的过程令我想起尼尔·盖曼的话。在写作《坟场之书》前几十年他就有那个点子,但是当时的他觉得没法写好,于是他就让那个点子自己待着,直到他准备好。终于有一天,他可以写了。(而且这本书特别让人惊喜!)
我虽然有点子,但是永远没有现成的说明指导我,因为创作总是需要超出我在做的事情。比方说,我永远也不会画油画。
有些人是每个特定画种的大师。他们也许只需要特定的笔和一套特别的颜料。他们经年累月打磨、完美自己的作品,终于娴熟得无人能敌。这是一件很棒的事情。不过,我不是这样的。我真正的挑战在于,我不会提前知道我要怎样画一本书。我也许会尝试6种不同风格,然后和编辑交流,看哪一种是最棒的。
很显然,我喜欢在项目开始的时候就有点小害怕。
RVC: 你是一个十足的幸运儿,作为2010年的桑达克奖金获得者(由于他本人性格独特,对我来说也有一点点吓人)从这段经历中你真正收获了什么呢?
波蒂斯:对我来说,真正的收获是,桑达克本人是一个很奇特的人,我很欣赏他。和他做朋友是一件很美好很美好的事。让他相信我的作品,就更加妙不可言了。
我在那里还结识了许多朋友,Rowboat Watkins就是当时也拿到桑达克奖金的同伴,我们仍然是朋友。我们反反复复分享作品,也互相信得过,彼此坦诚、周到。
桑达克在很多采访中都提到了这个观点,只因为绘本是写给孩子们的,这也并不意味着孩子们就没有心理上的真实感。当然,他在自己的作品很好地证实了这点——《野兽国》仍然是绘本届的黄金标杆。他不对孩子摆架子,也不俯视他们。孩子也是人。绘本可以谈论最深层、最深奥的话题。就像了不起的小说,它们并不是直截了当地用自己的哲学去砸晕你,而是拐弯抹角地去感染。
一本好绘本就是一个间谍。在你还没发现的时候,偷偷给你的生活带去意义。
RVC: 在你的创作过程中,写作小组发挥什么样的作用呢?
波蒂斯:我听到有人说,我给上幼儿园的孩子读了我的书,他很喜欢!”似乎这样就能保证一本书的成功。
不是这样的。你得给看门人读(代理、编辑和采购委员会),他们有见识、好东西也见得多到腻烦。编辑看到的脚本千千万万,你要做的是打磨文字,然后交出可用的作品。他们不会帮你修修改改。他们的工作可不是开采原矿。你交出的得是宝石,才值得他们打磨。这意味着,你的文本必须经过很多人的眼睛挑剔、过滤,确保它朝着你想要的方向去。
任何一个严肃做绘本的人,都应该加入批评小组,和一群专业人士在一起,听取意见,他们有你尊敬的才华和点子。(有必要保持耐心,建立起互相的信任。)
在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的课堂上,我们这群人很默契,嘿,我们这些互帮互助的人,咱们成立一个批评小组吧。”我参加每一期写作课时,总是期待这样的事情,最后我们这群人一拍即合。到现在为止,我们有些人已经在一起很长时间了,也许有15年了。
RVC: 《等等》 感觉是你的一本特别的书,这本书和别的书有哪些方面的不同呢?
波蒂斯:关于《等等》这本书,有两个特别的地方。一个是方式上的,另一个是心灵上的。
在《不是箱子》中,是大人和孩子之间的来回推拉,它讲的是孩子的想象,但同时也是孩子在保卫自己的想象,抵抗来自成人的怀疑和漫不经心的讥笑,或者是站在旁边的人根本没有真正陪他一起玩儿。


森林鱼童书馆引进的《不是箱子》《不是棍子》
回到我和弟弟坐在纸箱子里的记忆,我们在自家车道上玩火车,我脑子里会浮现出我妈妈在洗碗,看着窗外的我们。她也许在想, 他们会把纸箱子留在那里了,我的车开不进车库了……”你知道的——就是大人脑子里的那些实际的东西。
还有一次,我们把家里所有的毯子、毛巾和床单都拿来修筑堡垒。当她让我们清理整理时,我们是怎样回答的呢,不,要永远这么放着!多有意思啊!”(她也许要哭了。接着,她会让爸爸来对付我们,我们就得拆了,做很多很多整理。)
我对孩子和成人之间的这种截然不同十分着迷,这是成长的一个很重要的部分。孩子们会不停地、经常很意外地陷入麻烦,打破为他们设置的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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