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生家庭的话题在这几年可以说是备受关注,从电视剧《欢乐颂》中的樊胜美,到豆瓣上著名的父母皆祸害”小组,本该是避风港的家庭却似乎成了许多人一辈子摆脱不掉的阴影。随着社会的发展,许多家庭问题都被摆上台面讨论起来,例如离婚率的持续走高,独生子女政策造成的家庭结构变化,文化输入造成的代际冲突等。随着一次次对家庭问题的讨论,如今我们对于家庭和个人的关系也有了更多了解。
第一个事实:家庭是一个系统。所谓系统,即是由若干部分相互联系、相互作用形成的,具有某种功能的整体。作为一个系统,每个家庭成员承担着自己的角色,即使是行为能力有限的儿童,也在家庭系统的运营中承担着他的职责。例如在很多时候,夫妻发生激烈争吵时,虽然年幼的孩子不会劝架,但他发现只要他一哭,父母就会停止争吵转而照顾他,于是此后每次父母发生冲突,孩子就会通过哭的方式来制止。
家庭理论家林恩·霍夫曼曾指出,家庭成员之间相互作用又相互依赖,共同创造出了一种合力,这种合力反过来影响着每个家庭成员,让他们发展出特定的行为习惯,以维持家庭系统的稳定。也就是说,家庭并不是简单的各成员的总和,在长期的共同生活中,会形成一些根深蒂固的规则和行为模式,单个家庭成员就很难改造它们。
比如在有些家庭中,吃饭时的座位是随机的,但在有些家庭尤其是祖孙三代一起生活的家庭中,每个人都有固定的座位,特别是老人家会坐在所谓的上席”以显示对他们的尊重。如果某一天孙子孙女心血来潮非要坐在上席”,可能会立刻被父母训斥不懂事;如果这一家的老人某天也不想去坐上席”而是其他位置,其他家人可能会很难确定自己该坐在哪里,所以他们一定会劝说老人到自己的位置就坐。
而家庭系统的规则对个人的影响比其他的社会系统都要强大,因为大多数人都在家庭中出生、成长,一方面,家庭中的交流方式成为我们与他人相处的模板,甚至让我们很难去想象其他形式;另一方面,家庭定义了哪些问题是重要的,需要考虑的。例如,如果一个孩子从小到大,每逢家庭聚餐时都要按照辈分排座位,他可能会认为座次问题是家庭聚餐中必须遵守的规则,即使他离开自己的家庭系统去别人家做客,在就餐前也会评估一下自己应该坐在哪个位置上,直到他发现主人一家的座位是随机的,才会意识到并不是所有家庭都有关于就餐座位的规则。
第二个事实是家庭系统的问题常常以个人问题的形式表现出来。心理学领域有一句话,你不可能在被污染的河水里做一条没有病的鱼”,说明了系统环境与人的心理问题的密切联系。《热锅上的家庭》一书中也指出,不快乐的人通常来自充满压力的家庭。但家庭系统的问题是相对隐蔽的,外人很难了解家庭内部发生了什么,身处其中的人又浑然不觉。不过,正如同我们的性格和行为习惯中必然会带着原生家庭的烙印,家庭系统的问题一定会在某一位或者几位家庭成员身上表现出来。
美国一家精神病院在20世纪50年代对住院的精神分裂症患者进行了研究,发现他们的父母都有长期且严重的婚姻问题,在对患者的病情和他们父母的婚姻状况进行梳理后发现,病人的发病时间常常和父母爆发冲突的时间是一致的。还记得我们在前面说,孩子可能会通过哭的形式阻止父母争吵,与此类似,这些患者也通过将自己变成需要照顾的病人,将父母关注的焦点转移,孩子间歇性的发病让父母避开了更深层的冲突,维持了家庭的稳定。
还有常见于青春期女性中的偷窃癖,患者们的偷窃行为和家庭经济状况、个人文化水平都没有必然联系,其中不乏家境富裕、成绩出色的孩子。好莱坞著名女性薇诺娜·瑞德,也就是电影《剪刀手爱德华》里美丽的金,就曾因偷窃漫画书、衣物等价值并不高的东西被送上法庭。显然,这种偷窃并没有明确的目的,而是从偷窃的刺激中获得满足,缓解精神上的问题。有研究发现,患有偷窃癖的少年儿童多数与父母缺少情感沟通,他们或是与祖父母生活在一起,或是父母离异、再婚,他们这种通过不良行为获取快乐的方式,本质上是由情感缺失的焦虑所诱发的。这种精神障碍会随着情感需求的满足——例如获得亲密的朋友、恋人而好转,但如果不及时干预,则有可能持续到成年。
说到这里我们可能发现,家庭系统的问题好像更容易以孩子出现问题表现出来。在20世纪著名的社会思想家福柯的理论中,定义谁是正常人谁是反常的人,是专属于一部分人的权力。在家庭中,这种权力通常属于父母。一旦孩子不服从父母的指令,双方发生冲突,大多数人都会自然而然地认为是孩子的问题。特别是父母以为了你好”这个理由坚信自己绝对正确,将叛逆的孩子视为家庭冲突的根源,对整个家庭系统以及自身的问题视而不见。
正因为家庭中存在着这种权力关系,在家庭治疗师眼中,家庭成员所指认的问题可能并非真正的问题,全家人指责的对象有时也只是背负着整个家庭系统的十字架。家庭其他成员执着于改变这位被选中的替罪羊,而对真正的问题视而不见,才构成了家庭系统真正的危机。例如许多将孩子送进网瘾学校接受电击治疗的父母,他们选择性地忽视了孩子沉迷网络的家庭原因,而是认为只要将孩子改造听话,就可以实现家庭和睦,但结果往往是亲子关系的彻底疏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