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鲁晚报·齐鲁壹点记者 巩悦悦
只需周末抽半天时间,和自闭症康复师一起陪伴自闭症孩子,或者停下脚步了解星星孩子们的内心世界,你就有机会获得一杯纯手工免费咖啡。
8月底,随着山东省首家自闭症咖啡馆的挂牌营业,自闭症群体再次走进大众视野。当星星的孩子”来到地球,他们会有哪些遭遇?他们的父母已经或正在历经哪些挣扎?社会能够为他们做些什么?
【当星星的孩子”降落地球】
咖啡馆周末招募志愿者,为自闭症孩子搭建一个半模拟窗口,帮他们和这个社会建立起联系。”11月初,在山东首家自闭症咖啡馆,负责人鲁进正和几位上班族交流。其实,在咖啡馆真正投用后,确实吸引来了一波又一波爱心人士,但为志愿者科普自闭症往往需要两三位康复师。人力物力投入虽大,可这是帮更多人了解自闭症群体必经的过程。”
从韩国留学归来的鲁进,最早从事学前教育相关工作,因常常在校区里撞见自闭症孩子,她萌生了帮助这个特殊群体的想法。在公益咖啡馆之外,她还和同事们做起了自闭症干预治疗。但即便从事起这份工作,鲁进也不能完全走进星星的孩子”内心世界,更无法对自闭症孩子的家长做到真正意义上的感同深受。
一群身体健康的孩子间争吵打闹,大家通常认为没什么。但如果里面有一个自闭症孩子,大家就会说是这个孩子的问题。”鲁进观察到,遭遇一次这种情况,当事家长就会联合其他家长排斥他。谨慎起见,很多幼儿园都不招收自闭症儿童。
也正因此,一进入社会,自闭症儿童就开始承受社会的偏见和压力。这种压力会直接投射在家长身上,他们将每天生活在焦虑和恐慌当中。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自闭症儿童家长透露,幼儿园都不接收我的孩子,小学更不可能,初高中根本没希望,他将一辈子都没有和外界接触的机会。”
在鲁进看来,除了表达和思维逻辑能力差,自闭症儿童还有刻板、安坐能力差、感觉敏感或迟钝等特征。比方说,他可以一直开关门,还可以盯着钟表看一天而不觉累。但除了这些特征,留给鲁进和同事们的,更多是自闭症儿童的纯粹和善良。
一次陪伴珍珍(自闭症儿童)走在路上,鲁进指着一辆警车说,警铃响了,警察叔叔要抓坏人了。”而珍珍接下来的动作和脱口而出的话,令鲁进重新认识了星星的孩子”世界里的单纯与善良,她拽着我的手一个劲儿地说,别抓他,他不坏。”
很多人不了解,自闭症儿童的记忆时间很短,但自闭症康复师蒙娜教过的一个孩子,一个月后却仍记得她,并回来找过她。我曾教过一个四五岁的女孩,一个月后小姑娘坚持回来看我。当时我因事外出,女孩几乎找遍了这里所有教室。”提及这件小事”,蒙娜忍不住哭了出来。
【自闭症儿童家长:只想比孩子多活一天】
一旦被确诊,自闭症儿童尚且可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而他们的父母不仅要忍受社会投来的有色眼镜”,更多时候还要放下手头一切,陪伴孩子奔波在自闭症干预治疗的路上。有句话在自闭症儿童的家长圈流传甚广:只想比孩子多活一天。
一句话道出了很多自闭症儿童家长们的辛酸,因为在他们的认知里,只要比孩子多活一天,就可以护佑他们安全不被欺负。鲁进已经接触了上百个这样的家长,即便过去了三四年甚至更长时间,很多家长依旧接受不了孩子被确诊的事实。”
自从两岁被确诊为疑似自闭症,他们就再也不回老家过年了。开店之后,我曾经让弟弟把孩子送来,但他只是拒绝,直到红红(化名)因为管不住自己被幼儿园拒收。”现实社会中,因为孩子被确诊为自闭症,很多家长为照顾和了解更多知识,干脆从事起自闭症科普及干预康复工作。而自闭症康复师刘涛(化名)从事这个行业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侄女红红。
经过一段时间的干预治疗,当自闭症孩子走进幼儿园,他们的家长又会担心孩子能不能上小学,上小学后会担心能不能上初高中。情况好的孩子顺利读完初高中,他们的家长又会担心能否在社会立足的问题。没办法停止焦虑,压力和恐慌将一直伴随这些可怜的家长。”鲁进说。
一方面是无休止的焦虑情绪,另一方面则是对孩子自闭症”标签的抵触。经过干预治疗,我们这里有俩孩子能正常上学了。私下里,我和他们父母都是好朋友,但一走在马路上,他们就恨不得不认识我们。”其实,鲁进很能理解家长们的这种心情,因此平时也不会过多去叨扰他们。
记者观察到一个现象,周边认识的自闭症儿童家长,大都选择要二胎。这个猜测在鲁进那里得到确认。我们这里的九成以上家长都要二胎,为的是自己去世后,能有人照顾这些可怜的孩子。”鲁进说,接触自闭症儿童和家长,时间一长偶尔会被坏情绪缠绕,但一想到这些需要帮助的孩子,她就连忙调整状态再出发,因为生活还得继续向前。
开设公益咖啡馆后,周一至周五就成为了自闭症家长们放松的好去处。等待孩子上课期间,面对同样是自闭症儿童的家长,他们彼此不需要刻意隐瞒什么,有的三五成群打扑克,有的聊起了八卦,这在鲁进看来都是一种难能可贵的释放。
据不完全统计,目前山东有1000家左右的自闭症康复机构,其中既包括大型的,也包括小作坊式的。众所周知,自闭症儿童的干预康复花费巨大,六岁之前是黄金干预期,但很多家庭因为经济困难,错失了孩子的最佳治疗时间。
遇见这样的家庭,业内人士鲁进总忍不住伸出手来帮一把,但有时即便提出免费救治,农村家庭进入城市之后的食宿问题,也是诸多父母需要面对的一道坎。
【摘下有色眼镜,正视星星的孩子】
幼儿园里的很多家长之所以抵触,是因为他们认为自闭症儿童有攻击行为,属于高危人群”。因为不了解,他们不仅自己忌惮,还介意自己的孩子与之相处,阻止他们成为朋友。
为了让人们对自闭症群体卸下防备、放下敌意,鲁进和同事们一有时间就在外做公益,假如对方捐出一块钱,他们会送上一支同等价值的笔。假如对方捐十块钱,他们还会送一只印有自闭症儿童画作的手提袋。
见此情况,常有人毫不犹豫拿出一张大钞,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但这并不是志愿者们想要看见的,因为他们的最终目的,是让行人停下脚步,听一听自闭症儿童的故事,让社会更多人关注并了解星星的孩子”。
在做公益的那段日子里,一天能驻足两三千人。偶尔也会有家长带娃过来,告诉他自闭症孩子什么样子,应该怎样帮助他。”每每遇见这样的家长,鲁进都会特别感动,真遇上这样的人,这一天也就值了。”
其实,像鲁进和同事们这样做公益的人不在少数,但放大到整个社会,真正了解自闭症患者的人依然少之又少。2007年12月联合国大会通过决议,从2008年起,将每年的4月2日定为世界自闭症关注日”,以提高人们对自闭症和相关研究与诊断以及自闭症患者的关注。
为让更多人走近星星的孩子”,鲁进计划把咖啡馆打造成自闭症科普基地,因此常常带领招募来的志愿者做体验。比如戴着眼罩走路,映射的是自闭症孩子不关注脚下,有可能会绊倒。”鲁进想通过这种方式,让人体验自闭症孩子世界里的孤独感,帮助人们理解他们。
深耕这个领域,鲁进也会观察成年后的自闭症群体。目前,我国对自闭症患者的支持政策主要覆盖0-6岁,在个别城市达到14或16岁,大龄自闭症患者的社会支持出现严重断层,而职业技能教育更是少之又少。随着父母的逐渐衰老,整个家庭将独自承受极大的经济和心理压力。
对此,鲁进提出一个设想:邀请一些职业技能培训方面的专家,为有需求的家长持续性提供技能培训和就业指导,让他们有能力在家庭中对孩子进行专业职业技能培训,即便这种职业技能仅仅是缝扣子、烤面包、送牛奶等的单一重复劳动。
对鲁进来说,这样的培训不难实现,但难度大在呼吁本身,归根结底得让社会认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