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下了四天的雪，好不容易等到一个阳光明媚的大晴天。春天连降大雪的年头是很难碰到的，难得有一个好心情，是该抱着儿子出去转一圈，透透气的大好时候。这几天蒙在家里，快把蹒跚学步的儿子憋疯了。

雪气弥漫的街道里，冰凉冰凉的风迎面吹拂。节气虽然已经是七九”末的时届了，但那七九八九，光PIGU娃娃拍手”的民谚一点也得不到印证。大人小孩都穿着厚厚的冬装，在消雪水漫流的街道上来来往往。两岁差一个月的儿子就象是从笼子里放出来的小狮子，根本不管我怎么怕他踏上两脚泥弄脏我衣服的担心，三扭两晃就下到了地上，在冰雪泥水混合着的地上一擦一滑、巅巅晃晃地走起来，怎么拉也拉不到怀里。过往的行人看我跟一个幼儿绞劲，都不自主地嗤嗤”的笑。实在拗不过，只好让他随性子自便，我跟在后面象个保镖一样的护着。走到一个买鱼的地摊前，他又眼馋了，站在那儿不走，口里不停地喊：鱼，看哩！鱼，看哩！”

几条打瘫了的鱼放在一块烂纤维袋上，买鱼女手握一柄脏兮兮的小刀逆向刮下一片片鱼鳞，血在鳞片脱落处渗出来；刮完了还不忘在鱼肚上划上一刀，为掏内脏留下伏笔，血水又从刀口中流出来，美丽的鱼只剩下一副惨象。我觉得小孩子不适合看这种惨景，就把他硬抱起来，扬长而去。

临夏市的街道并不好逛，尤其是冰雪正在消融的时候。人行道不宽，而且好多地方是还未来得及改造的路面，六角形水泥块只是简单地铺在砂土上，不少还是活动着的，下面暗藏杀机，你只要一不小心踩在上面，必定会溅一裤脚的污水。这样的地方得小心翼翼地走才行。然而，抱着一个不懂事的左摇右晃的孩子，还要不时的回答各种各样的问题，走在这样的路上那才叫难行呢。改造过了的铺着彩砖的人行道是好走一些，但是好多不规则摆放的自行车你得绕；有些铺子家把商品摆上了人行道，有些开装裱铺、电焊铺的干脆把人行道当露天作坊，你更得小心。不管走多长的路，找不到一个可以歇脚的那怕是石凳，你得不断地走，直到回到家里或者进饭馆充饥才有可以歇缓的条件，这又是这个小城的一个特点，你不得不忍受。刚刚发展着的城市还顾不上那么多人性化的东西。而刚刚呀呀学语的幼儿更一点不体谅大人的辛苦，前面还是怎么也拉不到怀里来，现在又怎么也放不到地上，借口还真多，不是抱着我的腿嚷：娃娃腿子痛，”就是指着街头衣冠不整的人说：害怕哩。”实在找不到足以怕人的东西时，就指着街头的一个铁桶什么的喊：有那个，害怕哩。”我只好抱着二十六斤的小家伙，左右胳膊交换着重心，忍着肌肉的酸困，一路走去，口里有心无意地回答着不成形的幼儿式短语，脚下一擦一滑地趟着雪水和活动的地砖。

一路遇上各种各样的人，儿子凭着服饰或长象、神态判断见到的是什么人，不时地报告着一个老奶奶”、一个外国人”、一个藏民”、一个……”。但遇到我认识的人时，他会绝对地缄口不言，绝不愿招呼一声叔叔、伯伯”什么的。对面说：转去哩吗？”嗯 ！”我答。对面说：今天休息？”嗯 ！”我答。对面说：哟，多心疼的孩子。是孙子吧？”差不多。”我答。对方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笑笑。对方走远了，我仍觉得好笑。一个四十岁的爸爸和一个不到两岁的儿子，在这个小地方怎么看也象个爷孙俩。不是吗？比我大四岁的在农村的哥，小孙子比我儿子还大几个月呢！如果我不去上大学、不去为现在的生活奋斗那么久，不也就有孙子啦?计划生育不光是节约钱，而且还节约了整整一代人！

在孩子的嘟嚷、认识的人的招呼、熟人的寒喧和自己天马行空的暇想中，我从红园新村走到了南门广场。这是五里路，来回就是十里。再不能往前走了，折回头，从马路的另一边返回。孩子条件反射地扭我进给他买惯了东西的商铺，他的绝招就是你违背他的愿望他就哭。我胳膊上端着孩子，手里提着不同塑料袋盛装的孩子食物。孩子哇啦哇啦地嚷，塑料袋嘀哩嘟噜地甩，别人看着一定很费劲。一位熟人见了，说：哟，浪孩子！怎么不坐车？看你吃力的。”不坐车，锻炼锻炼，坐的时间太多了。”我答。其实我早已感觉到臂酸腿困，真想一PIGU坐在地上，不要说是坐车了。但是我得走，我得锻炼，坐得太久了，只要上班，哪一天不是坐呢？况且回去早了，孩子也不会让人安稳的。我坚持抱着孩子往回走，回程一步近似一步。

奇迹有时会意想不到地发生。死缠在怀里的儿子忽然叫着扭着要下到地上，原来是见到了邻居大半岁的儿子在前面走。一落地，他就巅巅晃晃地撵了上去，什么也不痛了，什么也不怕了。两个孩子在行人和自行车缝里左冲右突地表演着刚掌握不久地行走本事，我们两个四十岁的大人扮演着守护神的角色，跟在后面拉呀拽地手忙脚乱。两个小家伙竞然走了一里路。

回到家里，我已是四肢无力，上气不接下气。儿子在沙发上没坐多欠也沉沉入睡了。

写于 2006年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