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 丽|又 见 枫 杨
有年秋天,单位组织去武汉旅游,最后一个景点是东湖风景区。东湖位于武汉市城区的内环与中环之间,是中国最大的城中湖。它碧波万顷,几面青山环绕,风景很是怡人。
在湖边漫步时,我落在一群人的后面,给遍地喜爱的植物拍照。苍翠葱绿的常春藤在灌木间攀爬,车前草默默地在路边摇曳,一丛一丛的苍耳结着刺刺的小果子拥挤在一起,蒲公英的种子被风轻轻一吹就四处飘散。边走边拍,远远地看到一棵女贞树,结着黑黑的女贞子,于是就向它走过去,想近距离地把它拍下来。漫不经心地往女贞树的旁边瞟一眼,整个人忽然就触电一般不能动了,那棵树就那样猝不及防的闯进我的视野。它挺拔高大,枝繁叶茂,粗粗的树干要两个人张臂才能合抱,它的枝头飘舞着串串似小燕子一样的果子。小燕子树!竟然是小燕子树!那是长在我童年里的树呀!一时间,关于小燕子树的记忆,潮水般地都涌到眼前,鲜活了起来。
不知道那棵树是什么时候长在外婆家的房后的,反正有记忆的时候起它就长在那儿。不知道它的名字,楝树、泡桐、槐树等都有名字,可独独不知道它的名字。它有高而直的树干,繁茂的枝叶。每到秋天,它的枝头就会挂满果实,那些果实一串串迎风起舞,就像一排排要南飞的小燕子,于是我们就叫它小燕子树。那时我和小伙伴经常在树下玩耍。夏天,我们常常爬到它的树杈上,坐在枝桠间唱歌。太阳火辣辣地照着,我们把脸藏在树叶下,凉凉的,大人唤也不回家。秋天,它的像小燕子一样的果实串串落下,我们把它们捡来,一排排把它们整齐地排好队,比谁捡的多,然后把它们的果实用针线穿起来,挂在脖子上、手腕上当饰物。这棵小燕子树和我的童年联系地如此紧密,以至于只要回望童年时光,第一个浮现在头脑中的总是它亭亭如盖的风姿和满树如小燕子一样飘摆的果实。它一年年茁壮,一年年加粗。我小学毕业了,它长在那儿,初中毕业了,它还长在那儿,接着上了高中,它依然长在那儿,仿佛会永远长在那儿一样。那时,年少的我并不知道,总有一天,它会从我的生活中消失。后来才明白,没有什么能陪你一辈子,人的一生总是在不断地失去,失去时间,失去亲人,到最后甚至失去自己。
我上高二那年,寒冷的冬天,外公去世了,小燕子树也随之从我的生活里消失了。它被砍伐锯倒,用整棵躯干为外公做了一个厚厚的棺木,在一个阴冷的冬日,陪着外公,被抬出家门,永远走出了我的视野,走出了我的生活。
外公离开这个世界已经二十年多了,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小燕子树,一次也没有见过,它好像从来不曾在我的生命中出现过一样。没有想到,二十年多后,隔着迢迢的山水,竟然在东湖再次看到它。
我朝着那棵树走去,看到它粗壮的树身上挂着一个小牌子,上面写着:“枫杨,属胡桃科。树皮黑灰色,叶互生,花单性,黄褐色,雌雄同株异生,果实长椭圆形串状,有粘性。四、五月开花,七月至九月结果,全身均可入药。”哦,原来你叫枫杨!这么美丽的一个名字!我是知道这个名字的,苏童有篇《飞越我的枫杨树故乡》的小说,把枫杨树描述得美仑美奂又神出鬼没。只是我不知道他文中的枫杨原来就是在我生命中长了二十多年的小燕子树。
山风轻拂,枫杨枝叶摇动,满树的小燕子轻轻飞舞,好像在向我招手致意。抬眼张望,恍惚中仿佛看到童年的自己正坐在树的枝桠间歌唱。站在这棵枫杨树前,没有人知道,我平静的外表下,心潮汹涌。
告别东湖时,我恋恋难舍。因了这棵枫杨,东湖的山水对我有着异样的意义了,而这趟旅行,也变得不同寻常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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