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光巨｜故乡的柿园

记忆中，每到逢年过节，奶奶打开“百宝箱”，拿出她手工制作的柿饼递给我们，轻轻地咬上一口，满嘴生津，沁入心脾。那种甜甜糯糯的口感，一直保留在我的记忆深处，那是故乡的味道。

在我老家“青龙集”的斜坡上有一片柿园，园子占地几十亩。有三四十棵成年的柿树，树高十多米，树径有一抱多粗。春天绿叶长出来，枝繁叶茂，冠如华盖。夏天绿树成荫，枝上挂满青涩的柿子。深秋，叶子被霜染成红色，一树树缀满红彤彤的柿子，像一只只小灯笼，这是收获的季节。冬天落叶后，几十亩连片的柿子园，光秃秃的枝头偶尔剩下的几个柿子，成了鸟雀的美食。老树枯枝昏鸦，小路草屋人家，简约而明快，勾勒出瘦冬原野上的一幅水墨丹青。

这片柿树是何年何人栽植，没有人知道，地方志和家族宗谱也无记载。听奶奶说，自她童年记事时就有了这片林子。以此推算这片柿子树至少有上百年历史。据资料记载，柿树在嫁接后3-4年开始结果，结果年限在100年以上，寿命长达300年之久，可谓长寿树种。

青龙集，又称“青龙脊”，是村民组的名称。有一条大路沟通南北、人来人往，古代是否为集镇也无从考证。单从这片柿子树来看，在明、清两代乃至民国初年或许是个“露水集”。集镇上有茶坊酒肆，屠户商贩。农闲之余，人们去集上买卖农副产品，购买油盐酱醋等。我们看到这里有很多小瓦的碎片，还有土更楼，楼上窗户很小，墙上留有观察口、射击孔。那是从前富人家为防止土匪袭扰，用于自卫的圩堡。

听老人们说，解放前这里土匪猖獗，杀人越货，欺男霸女。北边有个叫东王庙的村庄，一位徐姓教书先生家的土更楼，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被土匪包围，徐家自卫反抗，用土枪向外射击，土匪亦有伤亡。穷凶极恶的土匪们抱来了干柴、稻草，开始火攻。可怜的徐姓一家老少七口被土匪活活烧死，无一幸免。传说中的“青龙集”也许是毁于一场大火，从此灰飞烟灭，繁华不再。树挪死，人挪活。人们南迁到现在的街道居住经商，世代相传，生生不息。

柿子寓意“事事如意”。在“农业学大寨”的年代，园子旁边是生产队的打谷场，队里经常在这里开大会、放电影，也有演出、唱戏、玩杂技等，观看的人很多，孩子们个头矮看不见，坐到树杈上看热闹，居高临下，好不惬意。青年男女曾在树下相会，谈情说爱，结为秦晋之好。那一年夏天，年轻的三哥光着膀子正在看演出，忽听说邻近生产队刚认识不久的女友也在这里。参加完演出的大哥急中生智，将自己的衬衫脱下来，穿在老三的身上，真是雪中送炭，老三穿着白衬衫高高兴兴地跑到女友身边。

柿园也是生产队副业收入的主要来源。队里每年都安排专人看管。有时趁看管员回去吃饭的空档，小伙伴们偷偷爬上树，摘下青涩的柿子放进书包里。柿子未熟时一般是不能吃的。孩子们把柿子埋入泥田里，第二天放学后掏出来洗干净了，这时的柿子青涩味去了不少，有丝丝甜意，小伙伴们囫囵吞枣地吃进肚里，那可是物资匮乏的年代。

柿子号称“木本粮食”。古代遇到灾荒年景，庄稼收成惨淡，百姓们为了不饿肚子，就会漫山遍野寻找吃的，而那挂在枝头的红彤彤的柿子，既可以解渴又可以饱腹，救了许多人的性命。相传，当年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在未称帝之前，还是一位乞丐。有一次他在逃荒途中饿晕了，恰好看见了前方有一棵柿子树，上面挂满了柿子，于是饱餐一顿。后来称帝他亲自下旨册封柿树为“凌霜侯”，这个典故到现在还在民间流传着。

柿子营养丰富，不仅含有大量的糖类及多种维生素，而且具有很高的药用价值和经济价值。著名医学家陶弘景在《名医别录》里面提到，“柿果性味甘涩，微寒，无毒。有清热润肺化痰止咳之功效，主治咳嗽、热渴、吐血和口疮”。明朝医学家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说到，“柿乃脾肺血分之果也”。

古诗词中关于柿子也不乏溢美之词。北宋诗人张仲殊称美柿子：“味过华林芳蒂，色兼阳井沈朱，轻匀绛蜡裹团酥，不比人间甘露。”

遥想当年，奶奶将成熟的柿子去皮放在太阳下晒干，加上辅料手工制成柿饼，不仅好吃，还可作为礼品馈赠亲友。柿饼润脾补胃，润肺止咳，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也算得上是珍馐美味，也许现在的人们美味吃多了，市面上买来的柿饼，咋就没有了当年的口感？

后来，我参加工作，跑了不少地方，像老家青龙集上几十亩连片的柿园，还很少见到过。

近年来，随着城镇化的快速推进，村里的年轻人大多进城务工经商，在城里安居乐业。老家的房屋也在“整村推进”中拆除，乡亲们搬进政府规划的回迁楼。往事如烟，不知不觉中，故乡已渐行渐远了。

今年回到老家，故乡废墟上已不见袅袅炊烟、鸡鸣狗吠。唯独尚存的几棵老柿子树上，传来了一阵阵喜鹊的叫声，热闹而清脆，听起来是那样的亲切，那样的悦耳动听，犹如天籁之音。

故乡，那久违了的柿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