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喜根
古镇上有一处遗迹——“大马头”,相传是乾隆皇帝下江南时用的御码头。随着时代变迁,当年古运河上商业繁荣、樯桅林立的兴旺景象虽然已不复存在,但石坊依旧、码头依旧。
那码头是用青条石砌成的,十分坚固,从上到下有三四十级台阶,贴近水面的岸边伸向河心搭一块木板,形成一段小小的栈桥,那是为了给人提供一块能够方便用水又不湿鞋的地方,像这种码头在苏南苏北水乡比比皆是,家乡人称它为“河边口”。
唐诗里有一名句“千户万户捣衣声”,想来诗人的灵感也来自河边口。你瞧,夏日晚饭后,河边口满眼都是汰衣裳的妇女,水边青石早已被衣裳搓磨得光溜溜,一根根棒槌举起落下,拍打出的声音能传出很远,撞在河对岸民居的墙上形成回荡,真有“千户万户捣衣” 的感觉。
记得小时候家里有根棒槌(也叫捶衣棒),约一尺半长,宽三四寸,手把处略细,前面拍打的部分刨成半圆型,握在手里很重实。有时小孩犯下大错,父母气急败坏,顺手操起捶衣棒就揍,因此,有人给它起了个好听的名称叫“木柴烧肉”。
由于我有个哥哥小时候溺水而亡,母亲伤心至极,对小孩到河边口玩特别反感,所以我至今几乎不会游泳、不会钓鱼。
不让游泳,坐在河边口台阶上泡泡总可以吧;不让钓鱼,咱挖几条蚯蚓拴在棉线上就钓河边的小虎头鲨。那玩艺不过一两寸长,蚯蚓一放到水里它就咬住不放,一次能拎好几条。
等到我稍大一点,家人让我下河边淘米洗菜了。夏天卷着裤脚站在河里淘米那是够惬意,淘米水刚从淘箩里溢出,一群小鱼便奋不顾身过来追食,胆大的鱼儿直接钻进淘箩里,此刻,只要将淘箩轻轻提起便能捞到七八条小鱼。看到银白色的小鱼在淘箩里挣扎,我不由地想起了课文里对当年北大荒的描述:“棒打狍子瓢舀鱼。”
到了星期天,河边口显得格外喧闹,人们不仅到这里淘米洗菜汰衣服,甚至把家里的床、柜、门、碗橱都扛到河边口来洗,好在大家都自觉,选择下游洗刷,刷下来的碱水黑黑的,淌进河里泛起一层白沫,但并不影响别人用水。
常常在下午时分,淘渣人便会悄然出现在河边口。天凉时,他穿着水裤站在齐腰深的水里,手持一支荡网,用力将河底的渣土荡进网兜,然后倒在岸上慢慢翻捡,弄得到处散发着一股恶浊腐臭的气味。一分、二分甚至五分的硬币,虽然不多但每次总有斩获,那是人们弯腰洗东西或洗衣服衣兜未掏尽丢下的遗留物。
有时也能网到一些小鱼小虾,他身后背个小竹篓,顺手塞进去,积少成多,晚上倒是很好的下酒菜。偶尔能淘到铜勺、铲子、厨刀、碗碟之类的东西,三文不值两文卖给看热闹的人。
有次,我看到人家淘到一条大黑鱼,鱼鳞和鱼肚都除去了,是条死鱼。我感到挺纳闷,别人告诉我,黑鱼生命力特强,即使刮鳞剖肚仍然会挣扎很长一段时间,这一定是哪位老人在河边洗鱼,不小心失手丢了鱼。
据说,淘渣人也曾在河边口淘到过金耳环、金戒指,有好事者总想在淘渣人口中得到证实,对方冷笑一声,说出话来叫人半天回不过气:“有人说我淘到过金元宝呢!你信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