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铭铭去做每年的例行体检，按惯例跟医生沟通，医生让详细讲讲孩子近期有过哪些不适，我和宝妈于是一个叙述，一个补充，大致把今年以来铭铭的各种情况告知医生。

往年体检时，铭铭都是在一旁玩，或是静静听着，这回，他一反常态地像个好斗的大公鸡一样。

我说，孩子有过偶发性腹痛。铭铭立刻说：现在都不疼了，根本不疼。

我说，孩子有时食欲不好，特别挑食。铭铭立刻说：我今天吃了好多饭呢，我吃了两大块披萨，我还吃沙拉了，我吃菜。

我说，孩子上周低烧。医生问多少度？我答：37度6左右。铭铭立刻说：是37度4、5，最高是37度5，不是37度6。

我说，过年前他有过一次严重呕吐经历。铭铭立刻说：我们班十几个小朋友都吐了，也不是我自己吐的，我现在早就不吐了。

……

后来医生都笑了，干脆停止了跟我们的谈话，专心地跟铭铭聊了起来。医生问他任何症状，他都尽可能往轻了说，不然就干脆否认，仿佛他自己是一部上足马力从不生锈的永动机，绝不会出任何问题。

我和宝妈很郁闷地对视了一下，任由小人儿跟医生沟通舒服了，我们再来。我实在有点不能理解，我们跟医生陈述铭铭的既往情况，不过是为了让医生综合考虑他的整体情况，并对可能出现的问题给予足够的重视，进而作必要的检查，来确保体检的有效和有针对性。而这个小人儿，为什么处处要与我们做对，不停地否认自己的状况呢？

问诊结束后，是触诊。无论医生按哪里，铭铭都一脸云淡风轻地说，不疼不疼。按到腹部时，我看他咬着牙说不疼就想偷笑，因为他前一天刚进行完体能训练，来体检出门前还告诉我腹部肌肉酸痛，弯腰都疼，笑也会疼。

果然，等检查都结束后，他趴在宝妈耳边得意地说：妈妈，刚才医生按我肚子时，我虽然很疼，但我也能忍住说不疼。

扎指血验血常规，他忽然很抗拒地说：我又没生病，我就体检为什么要扎我啊啊啊？！边说边红了眼圈。

这实在是匪夷所思，之前感冒发烧验血，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事情，每次他都是勇敢地递出手指，怎么越大反倒越回去了呢？

医生喊来三个护士，还拿来了小零食作为奖励，一群人组成拉拉队给他喊号子，依然没用。护士拿着针对铭铭说，不然你先扎我，然后换我扎你，试试看？铭铭摇头。

最终，铭铭看到后面排队的小妹妹，立刻想到做哥哥的高大光辉形象，马上忍住眼泪，一脸没事地就扎完了。

走出医院，我面色铁青地跟宝妈抱怨道：这孩子简直是越来越难管了，来体检弄得跟要迫害他一样！

我站在阳光下，忽然哈哈大笑。宝妈说你发什么癔症呢？我说，你不觉得好笑吗？你没想起自己的小时候吗？我忽然就记起自己小时候，我爸带我去看病，他急得一头包，跟医生详细描述我的症状，甚至有时不惜夸大症状，就是为了让医生千万别轻视了病症，一定要好好给我检查。而我呢，因为害怕打针吃药，害怕做检查，就在旁边一个劲儿地否认，帮了不少倒忙。看完病我爸有时急了还揍我两巴掌，我心里气得不行，又不敢反抗。

这么多年了，我从来没想过他当年为什么要那么做，今天我看着铭铭，恍然间，一下子就明白了做父母的心。我自己站在那里，就仿佛当年我的父亲，而今天的铭铭，就活脱脱是当年的我。多么有趣的场景，仿佛是生命的轮回。洞悉了孩子的小小心事，一下子豁然开朗，就不会责怪他，也不必生气了。

有些道理，只在为人父母后才能懂得。周末的午后，窗外阳光正好，忽然有点思念父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