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uhl 教授总结说:我们的见解如下:婴儿早期的话语发声还非常原始多变,此时,婴儿(在大脑里)存储感知觉信息。最终,这些记忆中存储的知觉模式,被用于指导话语的产生,这进而导致特定语言导向的知觉-产生之间的匹配。We posit that infants store sensory information during the early months of life, when speech production remains primitive and highly variable. Eventually, the perceptual patterns stored in memory serve as guides for production, and this subsequently results in language-specific perception–production mapping(22).
笔者认为,Kuhl 教授团队这一建立在长时间大跨度系统实验研究基础上的结论,对外语学习尤其具备指导意义。在语言习得进程中,聆听与说话相比,前者具备本原的优先性和重要性。这并非断言口语不重要,而是说,从个体语言获得的发展历程看,实验数据清晰地证实,聆听是开口说话的基础和前导,聆听母语的经验导致影响一生的神经系统的生长和塑造;而口语练习进一步把聆听与说话这两者链接起来;大脑中由先导聆听获得并建立起来的语音模板,指导着口语发声;幼儿对自己的话语,会既根据内在的语音模板,也根据成人即时反馈的话语,调整练习,锻造聆听与口语之间的纽带。由此容易推知,外语学习中与说话相比聆听更具备本原的重要性和优先性。从另一个角度分析,外语学习中聆听的本原作用益发增强。由语言知觉磁效应理论和神经系统刻模理论可推知,外语学习的第一关就是要在大脑中突破已经多少定型的母语语音表征系统,重起炉灶,建立另一套与目标语言(外语)相符合的新语音表征系统。Kulh教授等人的实验研究清楚地证实这是一个困难的过程。
当然,以下可能性是存在的,甚至是必然的:当学习者掌握了准确流畅的外语口语之后,他或她的外语语音知觉会更加敏锐;口语输出的进步,也会反过来有力地促进语音知觉和语言理解各方面的进步(48)。我们有把握判断Liberman教授的语言知觉的动作理论假设在整体上是错误的,但同时它也包含着正确的成分。实际上Liberman的理论由于其高度重视语言的产生,极大地推动了人工语音合成技术的发展(49)。
科学发展中各种相互对立而竞争的理论假说往往都具备这种特征:错误的框架或方向之中包含正确的因素,基本正确的框架或方向之中包含错误的成分;而相互对立和竞争都有益启迪人类的思考,推进科学理性和知识的研究和发展。定于一尊的科学”理论或主义,从来都不是科学,而是愚昧的同义词。
脑磁图研究——心理语言学研究技术运用一瞥
科学研究有两个关键的方面,第一是问题,即困惑与惊讶,第二是研究方法和技术。没有问题就没有智慧的源泉。没有研究方法和研究技术的进步,智慧的探索就不免止步于玄想或思辨。心理语言学研究中科学家绞尽脑汁,发明了许多方法,采用各种适用或先进技术。前文提及的脑磁图magnetoencephalography是心理语言学研究中借用的一项新技术。有趣的镜像神经元也是依靠脑磁图仪而发现的。
当人完成一项智力活动的时候,无论该活动是易是难,例如,画一个圆圈或做一道多步四则运算题,大脑中相应区域的脑细胞会被激活。脑磁图仪可以在空间与时间两个维度精准地记录大脑细胞的活动。这是将心理语言学研究推进到神经语言学层面的强大的技术进步。
我们看一个实验之例。根据语音知觉的磁效应理论,初学者聆听外语时会用母语语音表征模式去扭曲去同化输入的语音流。这肯定是一个不成功的加工策略,结果是听不清听不懂,但聆听者的大脑挣扎”着想听清听懂。由此可推论,若用脑磁图探测记录聆听语言的活动,有两类典型的表现。第一类是聆听母语,脑磁图记录到的大脑活跃区域非常典型而局限,这些区域激活的时间也非常短暂,表明大脑能够高效率地轻而易举地应对母语的聆听加工。第二类是初学者听外语,脑磁图记录到的大脑活跃区域会相当广泛,激活的时间也明显延长。这表明大脑无法高效率地加工接受到的语音流,大脑挣扎”着工作,调动起更多的大脑区域并延长脑细胞工作时间,设法进行处理;对应在行为层面就是怎么挣扎”仍旧听不清听不懂。实验中记录到的脑磁图确实如此(50-51)。
同时,对外语学习者进行恰当的强化聆听训练,他们确实能表现出外语语音流加工能力的进步,但仍难以达到母语运用者的水平(50,52-53).
婴幼儿心理语言学研究中广泛使用各种或简单或复杂的技术。简单的,如定向反应模型中的头部转向运动(head-turn procedure),习惯化模型中(Habituation)的吸吮速率(sucking rate)测量;复杂的,如各种基于脑成像技术的实验手段,包括事件相关脑电图(ERP - Event Related Potentials),功能性核磁成像(fMRI - functional magnetic resonance imaging)和前述脑磁图,等等。限于篇幅本书不分析讨论这些研究技术,有兴趣的读者请自阅相关文献。
